2014年9月14日 星期日

[艦これ] 舉杯邀明月

  那一天,少女看見了明月。

  浪花包圍著自己,戰鬥機的引擎聲和轟炸聲依然迴盪在耳際。
  眼前搖曳著的橘紅色,是以自己的艤裝為燃料蔓延的大火。不斷散發的熱氣,和環繞著身體的海水溫度形成強烈的對比。
  一起來到這裡的另外三人,已經在火光中先一步墜下大海的深處。
  抱歉呢。本來想要替妳們報仇的……看來我也到此為止了吧。
  「飛龍姊姊……」
  倒在海面上的少女被這聲叫喚吸引,略微轉過頭去。
  「……是嗎。妳來送我走了啊……卷雲。」
  一個戴著眼鏡,穿著尺寸不合制服的嬌小女孩,默默地站在她身邊。
  「全體乘員的避難都完成了……吧。」說這句話時,飛龍像是想到什麼般,稍稍停頓了一下。「之後的事就拜託妳們……拜託大家了。」
  「……對不起……」
  只低聲說了這句話便再也開不了口的卷雲,啟動了裝備的魚雷發射管。

  「啊……今天的月亮……也和平時一樣美呢……」
  真想坐在碼頭邊……端著一杯清酒……享受這寧靜的夜晚啊……


  「應急修理要員……?這是啥?」
  看著在手心上拿著小鐵槌和扳手,還扛著木板的妖精們,飛龍一臉疑惑地把臉貼近,其中一隻妖精似乎被嚇到了,微微後退了一步。
  「喔,司令剛才說了,從下一場出擊開始,三位空母各帶一組在身上。」
  「呃,我不是問這個……」
  作為旗艦和秘書艦的比叡愣了一下,馬上會意過來。
  「啊,對了……上次用這東西最兇的時候是去年秋天那場作戰吧。當時空母都被分到支援隊去了,用不到這個。」
  被分配過去的是輕空母她們,正規空母的大家幾乎都待在宿舍沒出過門……飛龍悄悄地在心裡補充。
  「這麼說來,比叡妳也用過這玩意了嗎?」
  「是啊,連比較高級的修復女神都用上了……不過基本上感覺都差不多。」
  「那,具體上是什麼情況啊?」
  被飛龍緊盯著看,比叡單手托腮陷入思考。
  「聽說每個人感受到的都不一樣……總之還是會先沉進海裡一陣子,然後會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聲音……啊、摩耶她是說感覺到臉被打了好幾下巴掌……等到意識變清楚時,身體已經回到海面上,身上的致命傷也不見了,大概就是這樣吧。如果用的是女神,不但全部的傷都能治好,連衣服都會變得跟新的一樣喔!」
  「咦──」飛龍似懂非懂地點點頭。
  「很有趣……也不能這麼說,剛開始下沉的那個階段還是有點可怕……」似乎是想起了那時的回憶,比叡不由得打了個哆嗦。「嗯,反正也不一定會用到嘛,當作帶著心安就好!要是真遇上了……也別太緊張,閉上眼睛放輕鬆、放輕鬆!嗯!」
  看妳的樣子,我真的很難輕鬆起來耶……
  目光在彷彿冒出冷汗的比叡和手上的修理妖精間轉來轉去,飛龍的表情變得比之前更糾結了。


  ──第五作戰海域.第十一次出擊──

  「……加賀,妳還好吧?」
  戰鬥暫時告一段落,身為旗艦的比叡回頭確認隊友的傷勢。
  「嗯……我還……不會沉。」儘管背著的飛行甲板已經破損冒煙,加賀的眼神仍舊不失倔強。「只是搶制空權的話……還沒問題。」
  「加賀……」一旁的赤城擔心地望著她。
  「飛龍,妳呢?剛才看妳閃避轟炸已經很勉強了……」
  「呼……加賀都撐得住,我當然也可以!這種程度的傷……不過是擦破皮而已!」
  「飛龍妳別逞強!明明連艦爆機都飛不動了……」長門忍不住出聲。
  「……不,飛龍說得沒錯。」同樣傷勢嚴重的加賀抬起頭。「雖然我們已經不能攻擊了,但我們絕不會成為大家的包袱。接下來的決戰,我和赤城、飛龍會努力確保制空權……剩下的就拜託妳們了,長門、武藏、比叡。」
  「是啊。」飛龍伸手一摸,拿出帶在身上的修理妖精。「我和加賀還有這個呢,妳們不用顧慮,放手去打吧……現在和以前不同了……像那時候一樣的事,一定不會再發生……」
  「妳們兩個……」
  「……長門。」同樣看著這一幕的武藏輕拍長門肩膀,並轉向比叡。「我們就繼續前進吧。霧島她們應該已經在前頭等著了。」
  「……嗯。」比叡點點頭。「剩下一場就能回港休息了,妳們兩個再忍耐一下吧。攻擊的事交給我們就好。」
  看著加賀、飛龍頷首回應,戰艦們總算放出停在手心裡的偵察機。

  「──全機離艦!」
  在唯一一個精神奕奕的空母.赤城號令下,所有剩餘的烈風和零戰六二一起飛向對面。
  「敵方的攻擊來了!大家小心!」
  緊接在比叡的聲音之後,穿過烈風和對空砲擊的艦攻、艦爆來到她們上空,投下魚雷和炸彈。
  「──飛龍?妳沒事吧!」
  爆炸的煙塵和激起的水花遮蔽了視線,只能在一瞬間看出有敵機衝向飛龍的長門向她所在的方向喊道。
  「……嗚……總算是……閃開了……」
  煙塵散去,飛龍喘著大氣跪在海面上。硬把殘存的烈風放出去,已經消耗掉她全部的精力了。
  「嘖──可惡!居然失手了!」
  通訊器裡傳來霧島的聲音。在第一線的六人抬頭一看,敵方雖然被支援的砲火打中,但都只是打傷而已。
  「不要緊,請快點去避難吧!」直盯著前方的敵艦,比叡率先站直身子。「絕不讓妳再傷害大家!主砲,一齊發射!」
  「加賀、飛龍,妳們後退!這裡讓我們來!」看著戰艦們陸續開始攻擊,赤城也向前一步,拉滿手中的弓。
  「唔……等等……我還不太能動……」
  「──飛龍!快閃開!」
  隨著加賀這聲驚叫,飛龍抬起頭。
  斜前方,深海棲艦.戰艦ル級flagship的砲口,不知何時正對準自己。
  接著,轟然巨響。


  (抱歉呢,卷雲……說全體乘員已經退艦,並不全是真的……)
  (多聞丸他們還在……拒絕了下屬一同離艦的請求,和我一起……)
  (對妳們來說,這樣的我,或許很自私吧……)
  (即使等在前頭的是黑暗的海底……即使這麼做也回不到從前那對月小酌的時光,我卻還是……)

  (對不起……沒能和大家一起,奮戰到最後一刻……)

  「……」
  啊,是這樣嗎。我正在……下沉嗎?
  比起那一夜的月更加耀眼的陽光……此時卻盪漾著波紋,越來越模糊……
  仰望著漸漸遠去的水面,從身上剝落的破損艤裝,意識尚存的飛龍,以不可思議的冷靜感受著滲透全身的冰冷。
  又要死去了呢。不過,這次自己並不是最後的一艦。不知會不會給還在努力的同伴添麻煩呢……?
  轉生到七十年後的這個世界,和從前也一起戰鬥過的同伴們重聚,在新的鎮守府裡,和新的提督一起開始的生活……比想像的還要短暫啊。
  坐在碼頭邊,對明月舉起手中的酒杯……終究是無法長久的奢望嗎……

  「……!?」
  突然,飛龍感覺到上方有一隻手抓住了自己,也打斷了她腦中的回想。
  「誰說妳可以沉海了?」
  這聲音──
  「……提督?」
  她努力讓渙散的目光重新聚焦。眼前穿著白色軍服和百摺裙在水中飄盪,拉著她的手不讓她繼續下沉的……不就是提督嗎?
  不是七十年前,和自己一同沉入大海的那一位,而是現在應該在那個鎮守府裡,關注著這邊戰況的提督……
  儘管理智上也明白眼前看到的景象很不現實,感情上卻很自然地接受了。
  「快點回家了。要轉職當深海棲艦還太早呢。」
  「咦……可是我,已經……」
  「笨──蛋。」少女提督使勁一拉,竟然輕鬆地把飛龍拉進了自己懷抱裡。「就是因為知道妳自己回不去,我才來接妳的啊。」
  「……所以……我,不會沉嗎?不用沉沒也沒關係嗎?」
  「真的沉了我就傷腦筋啦。我上任這麼久,還沒看過第二個妳耶。」說著她親暱地蹭了飛龍臉頰一下。「只要妳的心型項鍊還沒丟,不管沉到哪裡去,我都會把妳撈上來,請做好不能安息的覺悟吧。」
  「……好的。」
  和安息什麼的相比,我也還有更想做的事──
  放下心來,回抱住眼前少女提督的飛龍,意識漸漸地溶解在周身的水波中──


  「啊、這、那、可以不要這樣盯著我看嗎……」
  「是嗎是嗎……原來我們阿賀野家最小的妹妹長這個樣子啊……」
  「矢矧姊~!快來幫我啦!」
  「就讓她們兩個看一下嘛。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,這都是她們第一次見到妳呢。」
  「喔,聽說酒匂來了?」
  「長門姊,怎麼現在才來?跟天津風她們玩太久了吧?」

  「啊,飛龍妳在這啊。」經過簷廊的蒼龍停下腳步。「新人的歡迎會開始了吧?似乎很熱鬧的樣子,不過去看看嗎?」
  「嗯,我等等就去。妳先過去吧。」
  向離開的蒼龍揮下手後,飛龍喝乾手中的酒杯,將視線移回眼前的庭院。
  暮春的夜晚,風吹在身上仍有些涼意,和屋裡熱烈的宴會氣氛呈現明顯對比。
  春季作戰在今天凌晨告一段落。比叡數度展現旗艦風範,最後一戰也由她成功破壞離島棲鬼。在深海重巡手下大破的赤城發揮了堅強的意志力,直到作戰成功為止都在水面上屹立不搖。率領支援艦隊的夕立也十分活躍,讓已經負傷的主力們輕鬆許多。
  戰果結算,這次鎮守府只消耗了一組應急要員,正是用在自己身上那次。和同行的一航戰相比,自己果然還不夠成熟吧。
  聽著屋內的喧鬧聲,飛龍又想起了在那片大海上再度醒來的情景。

  「……飛龍?飛龍!」
  朦朧的視野中,漫天火砲硝煙裡,加賀擔心的雙眼正從上方望著自己。
  「加……賀?」
  「啊……總算……」她露出安心的微笑。
  「我──」還沒把話說完,飛龍便想起了稍早前發生的事。自己被戰艦ル級擊沉,以及意識不清時看到的,似夢又非夢的景象。
  「妳別動,先在這裡休息吧……」加賀邊說邊轉頭注意戰況。「再一會兒就可以回去了。」
  「……剛才……我好像……看到提督了。」
  「咦?」
  「在海裡……當我想起七十年前那一天的事時……」望著更高更遠的天空,飛龍瞇著眼,虛弱地笑了。「感覺好像實現了不可能的願望一樣……還能在這裡,真的太好了。」
  「……嗯。」
  經歷過同樣的回憶,加賀可以明白她想說的。
  「不會就這樣結束的……現在和那個時候,已經不一樣了。」

  「唔?飛龍?妳怎麼還在這裡?」
  熟悉的聲音打斷了飛龍的回想。在身後,前幾天剛剪了短髮的提督正彎身看著自己。
  「嗯、沒什麼……只是想起了一些事。」
  「?」
  「那個……提督。」
  「怎麼了?」
  夜風吹動了雲朵,一束月光穿透變薄的雲層,照亮了放著酒壺的迴廊。
  ──七十年前,藏在心裡的最後願望。
  「如果,還有一點時間的話……」飛龍向她遞出了另一個酒杯。
  提督愣了一秒,隨即意會過來,微笑著在她旁邊坐下。
  「這的確不能讓那些成長期的孩子們看到呢。那就多謝招待囉。」

  這次,不會再留下悲傷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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